八八坑道

「你有看見緋山醫生嘛?」一踏出直升機就急忙的奔回休息室，卻沒看到她的身影。情急之下，隨手就抓了個護士詢問。

「好像在北邊的走廊那。」說的同時還用手比了比方向。

向她道謝後，我立刻朝著走廊的方向前進。

也許是因為心情焦慮，也或許只是想快點看到，所以沒多久我就到了走廊。

然後，在走廊的入口，不需要特別尋找，一眼望去就能看見一個寂寥的背影--因為，也只有她一個人。

緋山醫生--

光是在心裡喊著她的名字就讓我難熬的皺起了眉頭。

這樣的情況，是第二次了。

第一次，是火車事件。

那次，在看見她總是充滿活力的嬌小身軀不再如平日一般對我口是心非的責罵、蒼白的臉上沒有往常伶牙俐齒時的紅潤時。

我明知無用卻還是說了。

緋山醫生--

接著感受從心上開始蔓延開的苦澀心痛感覺。

而現在，同樣的情況又再次出現。

不行。如果連我也變的消極，那要怎麼安慰緋山醫生?

強打起精神。雙手拿著兩杯方才特地去醫院餐廳買的咖啡，朝有她在的地方走去。

「緋山醫生。」等她看向我時，順手將咖啡遞給了她，她果然也一如既往的不願接受，但這次我卻不容許她拒絕的硬是塞到她手中。確定她拿穩以後，我才在她身旁的位置坐了下來。

唉，她真的是我見過最口是心非的人。

即使平常總是包容的隨著她，現在卻容不得這麼做。如果不強勢一點的話，她會變的不再像是緋山醫生。

不過，雖然是這麼說，但我也只是憑著一股衝動來到她身邊。若要說什麼安慰的話，我是說不出口、也從沒想過。

更何況，她是絕對不會想從我的口中聽到任何與安慰有關的字眼。

「青山先生。是我昨天看診時的一位老先生。他小腿骨折了。現在想想，他可能是我最後一位病人了吧。」

我無話可說，只能沉默的聽著。

「早知道就讓她簽同意書就好了啊。患者的家屬還真是不能信任啊...我真是個白痴。」輕快的語氣。

無法再聽下去了，這樣自嘲的口吻讓我跟著難受。「其實妳根本完全不這麼認為吧。」頓了一下。「你一直到最後都還竭盡所能的想辦法拯救小翼不是嘛?當他被判定為腦死的時候，你也比任何人都還要傷心。」因為--「我看到了。」看到你在見到腦死報告後，那不能自已的哭泣...

雙手緊握住咖啡杯，如果不藉著這樣的動作克制自己，我會忍不住的。

「第一次聽到病患跟我道謝，是我代替護士為一位73歲癌症末期的老奶奶插管的時候。由於治療的因素，老奶奶手上幾乎已經找不到靜脈，後來，好不容易找到，替她插管後。她說:醫生真厲害，一點也不痛。還說了謝謝。那時候我就告訴我自己，絕對不可以忘了那句謝謝。就是這麼想著一路走過來的。」

垂下眼，掩飾眼裡的心疼。

「可是今天卻...被說是殺人犯...這還是第一次被人用仇恨的眼神看著...有點...有點感觸。」強忍哽咽的笑著說出來。

她將臉埋進雙手中，這隱忍哭泣的模樣，最終還是讓我無法克制的上前摟住了她的肩膀。

如果說不出什麼安慰的話，至少，就讓她能夠安心的哭泣。

「卡--」導演一聲喊下。「新垣，你最後的自由發揮非常好，更能帶出兩人的情緒。戶田，你的表現也很好，台詞熟練又充滿情感。兩個人都要繼續這樣加油下去。好了，今天已經沒有你們的戲份了，可以去休息了。」說完，帶著劇組的其他人到別的場景繼續拍戲。

聽到喊卡，總算可以鬆口氣了，再繼續沉浸在剛才的情緒的話，實在是太難受了。

一邊這麼想著一邊對大家點頭。「辛苦了--」直到大夥都散去後，轉頭想跟仍半靠在我懷裡的totti說話。

但話還沒說出口，她卻驀地站起，然後頭也不回的跑開。

「噯，to--」tti...還沒喊完，她的身影已經消失在轉角。

我不解的嘟起嘴。一邊接過經紀人遞來的礦泉水喝了一口。

她可能是想上廁所吧。

只是，上個廁所需要這麼久嗎?

接下來的這幾天，恰巧沒有跟totti一起的戲份，所以就不會在同一個場景中一起出現。

可是，即便沒有對手戲。以前在拍攝期間，只要有空，我們都會一起吃飯，談談演戲的心得跟瓶頸。

但最近，應該說，從那天之後，她就像是在躲我一樣，一直避免跟我出現在同一個地方。當然，也沒有一起吃飯了。

如果真的不幸湊巧無法躲我，她也只是笑笑的跟我打聲招呼後，立刻又拖著愛未離開--

對，她最近一直都跟愛未在一起。

雖然本來就因為拍戲的關係，而與同劇組的演員們都變的相當不錯。

可是，我跟totti是早就認識的啊，比所有的人--山下君、愛未...都還早。

剛出道的時候就一起拍過偶像劇，現在甚至還主持了同一個廣播節目。而且，到幾天前，我們都還會常常一起吃飯、傳郵件。

但為什麼她不理我了...

難道totti討厭我了嗎...?

我做了什麼會讓totti討厭的事呢?

開始反省自己跟totti相處的一舉一動後，才發現自己對她實在是太撒嬌了。

因為totti總是無條件的寵溺我。只要稍稍對她露出無辜的表情，她馬上就會投降。

所以自己不知不覺中，就變的越來越任性。

咬住唇，對於自己的發現感到相當羞愧。

一定是因為這樣，所以totti才討厭我的。

不行，我要找到totti，然後跟她好好道歉才行。

之後、之後...再請她繼續當我的好朋友!

嗯!重重的點頭。

即使下定決心要好好跟對方道歉，但面對一直躲著我的totti，我卻絲毫沒有辦法。

好不容易總算等到了有對手戲的場景。拍攝結束後本想拉著她，跟她好好的說話，可是導演一喊卡，她又馬上轉身走了。

「totti...」委屈的看著她的背影叫住了她...

雖然知道是自己的錯，可是...已經好幾天沒跟她好好說上一句話了。

連日來被漠視的感觸，在看見她如此冷淡的背影後，全數湧上心頭...

糟了，又快哭了...

我趕緊低下頭，掩飾已經泛紅的眼眶。

自己愛哭的個性，似乎無論如何都改不掉，即使已經成年。

「噯...gakki...你真的總是這麼犯規。」令人懷念的、熟悉的，清純又帶點無奈的聲音在我耳邊響起。

聽到這聲音，不顧自己臉上仍有淚痕，我趕緊抬頭看她，並且拉住她的手臂。

「又哭了呢...」既是無奈又是心疼的口吻。

我嘟著嘴，看著她用另一隻手從翔北制服的口袋中拿出面紙溫柔的替我擦拭眼角。直到我的臉上再也沒有溼潤感後，她才放下。

然後，沉默。

「gakki是要看我看到什麼時候呢?難道是被我迷住了嗎?這樣可不行喔，手越君可是會吃醋的。」

totti輕快的聲音，讓我瞬間回過神來。

剛剛...我竟然看著totti看到失神了...

臉不禁感到發燙。

因為原本總是收攏在後面的捲髮，此刻已經完全放下來，而夕陽的餘暉照在她的身上，讓她顯得特別嫵媚。我才不知不覺的失神了。

「誰叫totti這麼漂亮。」咕噥的說著。沒注意到對方臉紅的樣子。想到剛剛她說的最後一句，我不滿的解釋。「還有手越君什麼的，根本就沒這回事。你又不是不知道...」

「吶...gakki...」

「嗯?」不解的看著她欲言又止的樣子。

「你真的...覺得我漂亮嗎?」似乎難以啟齒、但又期待答案的神情。

我漾起微笑。「totti...真的很漂亮唷~」

她也笑了起來。

結果(單方面)冷戰就這麼突然的結束了，道歉的話一句都還沒說出口，totti似乎就先原諒了我

我跟totti又像以前一樣，會一起吃飯、聊天。

除了有些時候，totti會在我沒注意到的時候，跑去找愛未聊天。

但其實，我都有看見。

看她們神秘的在一旁不知道在說什麼時，我心裡就冒出一股怒氣。

那是由於親密的好友不再只屬於自己而出現的佔有慾。

不行，我怎麼可以吃愛未的醋呢，totti這麼好，大家也當然會跟我一樣很喜歡她

 一邊反省自己，一邊埋首劇本努力忽視聊的認真的兩人。

 可是...感覺怎麼這麼難受?

察覺到自己反常的心情，也害怕自己反常的心情被發現，我不得不開始躲著totti。

一開始是找藉口不跟她吃飯、聊天。次數多了，totti似乎感覺到了什麼，漸漸的，她也不來找我了。

後來，就只能在一旁看著她跟愛未有說有笑。

這不就是我要的結果嘛?

但這種苦澀的心情又是為了什麼?

不過，也只剩一天了。今天CB的拍攝就會結束，雖然待會有慶功宴，但我早就請經紀人先生以還有其他工作的緣由向劇組推辭了。

totti應該...真的討厭我了吧?

誰叫我這麼的糟糕呢，竟然會想霸佔她...

「謝謝大家這幾個月的照顧。」站在保母車前，我向大家鞠躬道謝。

「噯?gakki不一起去慶功宴嘛?」淺利君如同在戲裡一樣，總是嚷嚷的腳色。

「嘖，你以為新垣君跟你一樣，沒什麼通告嘛。」山下君毫不留情的指出他的弱點。

結果兩人就開始吵起來了。

「因為接下來還有工作，所以，我就先離開了。」再次鞠躬道謝。抬起頭時，朝著totti的位置看了一眼，發現她完全沒看我，只顧著跟愛未說話。

笑容差點垮下來。

再這樣下去，一定會被看出什麼的。我又鞠躬了一次後就馬上上車。

一直到車門關起以後，我才鬆了口氣。

總算不用再這麼痛苦的面對totti了...

回到家後，我無力的在沙發上躺了下來。順手從另外一張椅子上拿了個抱枕抱在懷裡。

總覺得，好想哭--

還記得第一次見到totti，是在GAL CIRCLE的劇組。

雖然加入演藝圈也有一段日子了，但我卻始終無法交到好友。所以在劇組的那段時間，我總是一個人吃飯，或是跟朋友傳著郵件。

但是，她卻突然闖進了我的生命裡來。

那天，在我又是一個人吃飯的時候，她突然從背後拍了我一下，拿著一罐午後的奶茶，笑容可掬的看著我。

「吶，給你。」接著，不容分說的塞進我手裡以後，就在我旁邊坐了下來。

我尷尬又害羞的不知道該說什麼，最後只能又默默的吃著飯。

不過尷尬沒多久，她就先說話了。「你叫新垣結衣吧?」

我點點頭。

「我叫戶田惠梨香喔!」接著漾起了我一直都不曾忘懷的笑容。

從那之後開始，我們每天都會傳郵件互相聊天。

後來，得知totti也要主持廣播時，更是開心的整晚都睡不著覺。

剛開始只是兩人偶爾會彼此提到對方一下而已。後來，漸漸的，自己就時常在節目上跟totti撒嬌，還會使壞心眼的假裝忘記要發表交換日記然後要她幫我念，雖然有時候也是真的忘記，到了片場看見totti時才緊張的要她幫我發表。還有、還有...

我真的好想她...

叮咚---

「誰?」把遮住臉的抱枕拿下，看了眼牆上的時鐘，已經晚上十點了，大概只有經紀人吧。

穿上拖鞋，走到門口，連貓眼也沒看就直接開門--

「新垣結衣!」名字被充滿怒氣的唸出來。

totti?!她、她怎麼會來?!

還未自錯愕的情緒中恢復，又讓熟悉的味道感動的想哭。

她緊張的拿出面紙，溫柔的替我擦淚。「你怎麼又哭了?是誰欺負你?所以你才連慶功宴都沒來嘛?」

無法回答任何一個問題。我只能呆愣的盯著她享受著突如其來的溫柔。

但也因為如此，我才發現，她的眼眶也是紅的--

「totti！」我緊張的抓住她的雙手。「你怎麼了?」

她愣了下，隨即又像想起什麼一樣，臉上恢復剛開始的怒火。「你是不是討厭我。」

什麼?!我討厭她?

「不然你為什麼要躲著我?我都已經認命的、死心了，決定要做你一輩子的好朋友了。為什麼你還要躲著我?」她氣沖沖的質問。

「我--」

「你知道我喜歡你，裝傻就算了、想要只當好朋友也罷，為什麼你現在還要這樣子對我!!」

什麼?!

我瞪大雙眼看著明明矮我一個頭，但此刻的氣勢卻比我還要高的她。

「你喜歡我?!」

換她錯愕的看著我。「你不知道嘛?」

「不知道...」怎麼可能會知道，我是出了名的戀愛遲鈍。

她原先的怒火頓時撲滅，臉上的表情先是尷尬、沉悶，一直到後來的面無表情。

「對不起打擾了。」轉身要離開。

見狀，我著急的衝上去由後方抱住了她。「totti不要--」

「gakki...」她幽幽的口吻，讓我的心一瞬間刺痛了。「你不覺得...我很噁心嘛?」

「怎麼會!」我飛快的否認。「而且...這樣的話，你大概也要覺得我很噁心了...」

就算從前不明白，但在方才totti告白時，自己那不規則的心跳速度也已經告訴我了--

我喜歡戶田惠梨香。

「你、你不要跟我開玩笑，新垣結衣!」她轉過身看著我，嚴肅的神情又帶著害怕跟期待。

「如果不是因為這樣，我怎麼會因為看你跟愛未感情好而嫉妒的快要發瘋，又怕自己的佔有慾把你嚇到，才只好遠離你...」現在想想，自己真的很笨...

難怪totti總是說自己是長個不長腦。

想到這，我不甘心的用頭輕撞了對方的頭一下。

看著她傻傻的舉起右手貼在被撞的地方的樣子，最近失落的心情瞬間一掃而空。

在她仍在發楞時，將她拉進屋內、關上鐵門。

手裡的溫度一直到我們一同坐在沙發上後都還沒放下。

頭抵著她的肩。「吶--totti，說話啊。」

「我...喜歡你很久了gakki...」

「一開始只是很喜歡你的笑容，覺得你很可愛，所以就主動接近你，想跟你變成朋友。真的變成好朋友以後，漸漸的，我就不自覺的想寵你。」

「因為gakki撒嬌時的笑容實在太可愛，讓我總是沉溺其中無法自拔。等到我察覺的時候，自己的視線早就再也離不開你了...可是就像我完全沒想過這種關係一樣，你也不可能會有這樣的想法...」

「我本以為自己可以克制的。只要不跟你說、只要還能當朋友、只要還能夠在你身邊--這樣就可以了。但後來，就在拍攝CB那時，你突發奇想摟著我的肩那一幕時，我就知道，原來我一直都在妄想。我根本不可能只甘願待在你身邊、不可能眼睜睜的看著你跟其他演員親密的聊天...所以那時我才會想遠離你。」說到這，她表情變的有些奇怪轉過頭與我四目相交。

「可是啊，吶、gakki，你真是太狡滑了。總是用可憐又無辜的表情看我。好像只要我不順你的意，你就會委屈的哭了...」

「我才沒有勒...」語氣虛弱的反駁。

「所以那次我告訴自己，無論如何都不可以再讓gakki傷心了。就算是，會傷了我的心--也沒關係。」苦澀的微笑。

「不過你不會再傷心了。」我坐直身子。「就像你不願讓我傷心一樣，想永遠看到你的笑容，也是我的願望。」認真的看著她雙眼，一個字一個字的說完看她展露如記憶中，那樣陽光一般的笑顏後。我才總算放鬆的又倒下靠在她肩上。

「totti...我今天才發現，自己有多喜歡你...」

「噯，你可是今天才發現，不要裝可憐!」

又恢復原狀了...

「totti...」無辜的扯著她的衣角。

「吶，又犯規!」

還是剛剛眼眶泛紅的柔弱totti比較可愛，可以倒帶重來嘛。